1946年春天,爺爺為了逃避國民黨抓父親當(dāng)壯丁,帶著父親從盧氏深山逃到了靈寶縣五畝鄉(xiāng)的桂花原上。那里是黃土高坡,打孔窯洞就可以居住,爺爺和父親除了每天種幾畝旱地外,跟著靈寶老城一位掛面師學(xué)做掛面。爺爺很聰明,半年時間就掌握了做掛面的技術(shù),于是他回到桂花原上,購置了一套工具,三天做一次掛面,讓父親擔(dān)著盒盤走村串戶去賣,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到新中國成立。
解放后爺爺帶著父親回到了老家,因?yàn)闀炙嚕蛯⒆鰭烀娴臓I生繼續(xù)著。那時候的山村走禮很簡單:幾個白饃、兩把掛面,條件好的到村里的代銷點(diǎn)買包點(diǎn)心或稱一斤紅糖。爺爺?shù)膾烀嬉驗(yàn)榧?xì)密、均勻,分量也足,很受當(dāng)?shù)厝说那嗖A,家里天天都有人來換掛面,有的拿面粉換,有的用小麥換,也有的直接拿錢買。
打我記事起就喜歡幫爺爺做掛面,每天下午,爺爺用五升斗盛上面,倒進(jìn)一號面盆,兌上鹽水開始和面。和面的時候因?yàn)槭稚险沉嗣,倒鹽水不方便,就讓我?guī)兔Γ瓌又枥锏拿娣,我將鹽水盆提得高高的,慢慢往面粉上澆,直到把面和得軟硬差不多了,他才蓋上鍋蓋放在那里讓面醒。過上半個小時再揉一遍,然后再醒,直到揉上五遍,面團(tuán)完全醒均勻,這才和奶奶一起盤條。盤條就是把面團(tuán)搓成胳膊粗的繩子,撒些面醭,將面繩一層一層地盤進(jìn)盆里。凌晨四點(diǎn),爺爺起床“上筷子”——把兩根面桿插在板眼上,將面盆里的粗面繩搓成手指粗的細(xì)面繩像穿鞋帶一樣絞到兩根面桿上,絞滿后彌個結(jié),把面掛進(jìn)地陰子里,用草扇子蓋好。上午九點(diǎn)多,太陽從百花崖頂翻過來曬進(jìn)院里,爺爺迫不及待地將地陰子里的掛面往院里端。只見他一手捏一根木桿兒,邊走邊扽,到了院里,那面已經(jīng)變成筷子般粗細(xì),然后將一根面桿往掛面架上的木孔里插進(jìn)去,再輕輕地拽著另一根面桿,像拉布一樣往下拉,覺得差不多了,用兩個泥圪瘩掛在面桿兩端,讓它自然下墜,再返身去地陰子里取面繩,直到把地陰子里的面全部曬完,院里的掛面就會像瀑布一樣,懸掛在那兒隨細(xì)風(fēng)搖曳。下午面曬干了,爺爺再將它收回到案板上切成五寸長的面段,半斤捆一把,垛在柜蓋上等人來換。
做掛面很辛苦,和面要用力氣,“上筷子”要早起,出面要趁太陽升起的時候快快出完。整個過程一環(huán)套一環(huán),緊趕慢趕就到了下午收面的時候了。爺爺常常在收完面后,獨(dú)自坐在檐下的青石上捶腰,因?yàn)槌D旰兔嬖斐闪搜趽p。
掛面雖然不是什么稀罕物,但在低標(biāo)準(zhǔn)年代,許多人還是吃不起的,只是走禮的時候用。即使我們家是經(jīng)營掛面的,也極少吃它。每到過節(jié),爺爺會把粘在面桿上的面墜兒弄一些燴菜吃,雖沒有掛面好吃,但也足以讓人回味一生。
改革開放后,山里人的生活變好了,許多人都來換掛面吃,爺爺年紀(jì)也大了,一個人做起來早已力不從心。于是他對村里人說,誰想學(xué)做掛面,他都樂意教。先是北院的六奶來學(xué),然后是后屋的小嬸來學(xué),慢慢地,村里的人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都過來跟爺爺學(xué)。爺爺從面與水和鹽的勾兌比例講起,一邊演示一邊講解,再讓他們跟著程序走幾次,于是就學(xué)會了做掛面。起先大家自己做自己吃,或是自個兒走禮用,后來三里五村的人都到他們家里買掛面,就形成了一定的規(guī)模。漸漸地,我們村就變成了遠(yuǎn)近聞名的掛面村。
爺爺早已作古,但他做掛面的手藝完全被村里人傳承了下來,如今,我們小村家家戶戶都會做掛面。(孟國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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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編輯:徐偉 ) |
爺爺是個掛面匠
來源: 發(fā)布日期:2022-04-11 打印
